過去與現在的對話：18 30 ( 上 )

前陣子因為推薦朋友可以學英文的影集，久違地想起了 Suits。讀大一時，室友推薦我看這部美劇，當時讀英文系卻始終對法律系懷抱夢想的我，就這樣開啟了每天看劇配飯的日子。

昨天寫程式寫累了，決定來重溫一下第一季第一集，但才看不到一半，就被湧上心頭的千思萬緒淹沒。

當 Mike 第一天上班，扛著腳踏車從地下道走上一樓平面，尋找公司的位置。隨著那段充滿希望與熱血的配樂，鏡頭帶我和 Mike 一起由下往上，抬頭望向紐約黃金地段的高樓大廈，看著 Mike 踏入光鮮亮麗的辦公室，眼神裡的緊張與光亮並存。

那個瞬間，忽然把我帶回 12 年前的遙遠記憶，潮濕寒冷的木柵，以及青黃不接卻初生之犢不畏虎的自己。

18 歲，剛考上大學，第一次一個人到台北生活。離開住了十幾年的竹苗，來到五光十色的大城市。

身邊都是來自各縣市的陌生朋友，每個人看起來都很聰穎、個性鮮明，做事與交際都游刃有餘。而一直在鄉下輕鬆玩耍度日的我，努力地融入這個花花世界，一次次鼓起勇氣參加各種社團和活動，才逐漸自在於交際與建立人脈，在課業和初次獨立生活的壓力下生存的同時，展開了一場人生中前所未有的自我探索。

儘管內心充滿不安和不自信，如今回想起來，卻也是人生中最無所畏懼的日子。

當然，那時面對未知的膽怯，是比現在的我多更多的，畢竟 18 歲時對社會的理解幾乎可稱得上無知。

但現在的我已無法比擬的，是那時對人生毫無保留的想像力。

因為不夠了解自己，也還未做夠多嘗試，就像一張完全空白的畫布，對任何天馬行空的人生道路都充滿不切實際的熱切期待。只要看到一點點機會，感覺心裡有那份召喚，就心無旁騖地全力出擊、拚命想抓住夢想。

因為潛意識裡深信自己有無限潛力，從未考量時間和體力的限制，彷彿只要我想做、去做，就一定能做到，甚至在還沒開始做之前，就充滿希望地看見已然成功的自己的模樣。

於是日以繼夜、夙夜匪懈，一心一意地往前衝，不懂盤點資源和專注重點以提升效率，沒關係，反正我有取之不竭的精神和動力。那份樂觀和傻勁，讓每天扛著法典、筆記本、英國文學名著奔走的我，被壓得肩膀都受傷了，卻從未感覺到痛。

那些年，在總圖地下室和只剩一盞燈的房間，渡過了無數看日出的清晨，不知疲倦的我，無論順遂或挫敗、獨自一人或身邊有伴，都永遠像顆自我陶醉的勁量電池，心滿意足地鞭策自己的身心靈，只為隧道盡頭那一點點光亮的可能。

一晃眼， 12 年就這樣過去了。

30 歲的我，經歷無數次天真、愚勇地橫衝直撞，如今滿身瘀青已逐漸復原，僅餘淡淡的痕跡。慢慢地，學會安靜，學會觀察，學會審時度勢。

慢下來，更了解自己適合什麼，不適合什麼；靜下來，思考自己想抓住什麼，該放下什麼。

現在的我已不若年少時，成日害怕落後這個世界，或恐懼錯過什麼攻頂的機會。

少了一往無前的樂天，也少了渴望成功的焦躁。

如今的我，更能沉靜下來向內看，溫柔地直視自己的盲點。想起過往天真浪漫又渾身是勁，那直朝著大坑跳下去的自己，已能淡然一笑，甚至作為茶餘飯後分享的寓言故事。

因為在無數次撞牆受傷與無法掌控的人生巨變後，已然明白，或許，每個人出生時就已經拿到一副固定等級的牌，有著體力、智力、性格、際遇等重重限制。

這麼說，並非鼓勵大家拿著牌躺平就好。而是在理解人類的有限性後，我們還能拿著這副不完美的牌，繼續待在牌局裡，看看自己最遠能走到哪裡。

現在的我，熬的夜可能也不比 18 歲時少，但現在熬夜看向的，已不再是遙不可及的遠方，而是向內看著自己，試著療癒那一路走來跌過的跤、受過的傷，試著解讀自己過去幾十年來無意識活著時，背後驅動我的情結是什麼？那些在不顧一切往前衝時被我忽視、排斥、甚至投射出去的陰影，又是些什麼呢？

------ 下篇待續 ------